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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对于我来说,首先想到的是月饼和月亮。我对于月饼的记忆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和喜感。无非就是过节了,必须出现的一个应景的甜点。有的好吃些,有的不那么好吃,但是无论好吃与否都不重要。因为中秋节吃月饼最重要的是仪式感。月饼,吃了;中秋节,过了。
一句“爱老婆的人会发达”让“维密一姐”奚梦瑶背后的男人火了三年,在第八届平遥国际影展上笔者看到了如何猷君一样的“妻宝男”。这位导演在采访期间非常谦虚,总能从各个角度提到自己的老婆,而他的爱人正是影评人口中的“平遥一姐”李珈西。
(图:李伽西)
“平遥一姐”李珈西此次不仅带来了自己导演的作品《温柔》还带来了其监制/制片的电影《星星与月亮》(以下简称“星星”)。这两部影片分别入围了“从山西出发”单元和“藏龙”单元,并且“星星”还斩获了此次影展的“藏龙”单元的最佳导演奖。
(《星星与月亮》获奖图)
访谈之间可以很明显的发现唐永康导演是一个特别注重电影节且具有明确的节展思路和目标的电影节导演。本次采访首先是基于对影片《星星与月亮》的喜爱,尔后才有了对一位青年导演如何找钱、参展、竞赛以及发行这些内容的兴趣。唐导毫不吝啬的给我们分享了他的创作之路。同时也提到了妻子李珈西和他的节展伯乐马可·穆勒先生对其的帮助。
在访谈之间,笔者发现唐导非常风趣幽默,在幽默中又带有一丝严谨。从一个电影节研究学者的视角来看,唐导具有非常明确的参加思维。笔者甚至一度怀疑他有自己的影展投递团队,因为在他的言谈之间他不是从剧本到拍摄到完成,而是从项目创投到国际电影节竞赛到国际电影发行,并且他非常明确哪些内容会获得哪些观众的喜爱以及适合哪些影展的参赛,比如说,“星星”中关于儿童的一些表演,国内观众看起来很普通正常,但是国际观众却觉得非常可爱有趣。
(《星星与月亮》剧照)
如果你也喜欢“星星”或者你也想拍电影。或许唐永康导演的创作之路可以为你提供一条明确的思路,从创投到节展的竞赛再到影院或分线发行是一位青年导演最容易走入观众视野的道路,同时也是一条非常残酷的道路,如果缺乏明确的节展思维,将很难在众多个项目中脱颖而出。
这位“平遥一姐”背后的男人,拥有很强的专业能力,即使他总爱给人营造一种“靠老婆”发迹的错觉,但在访谈之间我们发现了这位导演拥有绝顶的情商和导演功底,这次他也获得了第八届平遥国际电影展“藏龙”单元的最佳导演奖,相信不远的将来,他一定会带着他的影片去往更多的国际电影节收获更多的荣誉。
提纲:钛敏喜、Minsing
采访:钛敏喜、Minsing
文字撰写:钛敏喜
专访正文
导筒:首先请导演做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唐永康:我是山东人,太原女婿,中国传媒大学摄影系毕业的,所以在拍电影时会侧重于影像。毕业后想拍电影,但是心里没底,就回学校读了导演系的MFA。2012年三、四月份的时候吧,课堂练习拍了一个五分钟的短片,它其实就相当于《星星与月亮》的先导片。讲的是一个不思进取的乡村青年,天天和他爹吵架,但他最终目的其实是想去北京。老爹的演员就是《星星与月亮》里的老爹,从这个短片起我就和他很熟了。那天有人说我的片有《宇宙探索编辑部》的影子,我说我比它早得多,十几年前就有这个短片了。
导筒:您昨天在发布会上提及《周军的行走》曾入围第二届平遥国际电影展“发展中电影计划”的产业洽谈及交易项目,您在该项目中结识了马可·穆勒。那么,马主席在您的国际影展之路上究竟起到了何种作用呢?
唐永康:他肯定是重要推手。我媳妇(李珈西)因为参加过第一届,认识了马主席和他夫人,就想到让马主席先看看我的作品。当时我的影片还没完成后期制作,还在调整。当天晚上他说有时间看看片子,但我告诉他还没完成。等到片子全部完成已经凌晨两三点了,结果早上八点多我就接到电话,他说已经看过影片,很想认识我,还邀请我去平遥。我到平遥非常开心,因为他告诉我,国际选片方一定会喜欢我的电影。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大概察觉到中西方的评审和观众其实是有很大差异的。
导筒:您刚才提到国内外截然不同的观影反响,请问在创作过程中,您是否特意偏向跨文化创作?
唐永康:我没有特意去迎合跨文化的需求。我觉得这样做太傻了,比如以前有导演观影团到戛纳、威尼斯去看今年的风向,看评委喜欢什么类型的片子,太傻了,因为我们没办法讨好那些不断变化的人和团队,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谁,我们试图去讨好某个人时,反而会迷失方向。
所以我觉得当时能够获得认可,完全是一个意外。我也会很好奇,问选片方为什么会喜欢我,他们说是看我这个电影的时候,随时都会有一种观影的惊喜,不知道我会怎么讲这个故事。
(《星星与月亮》剧照)
导筒:我们在观看《星星与月亮》的过程中也感受到了您的叙事是峰回路转的,相对于传统叙事做了创造性的尝试,请问您在创作时是刻意避开传统叙事去打造自己的风格吗?
唐永康:剧本的大结构调整是在疫情期间,我当时买了市面上能找到的所有编剧书籍,其中有些书甚至看了三四遍,认认真真地学习了一遍编剧技巧。但是我觉得按照那种编剧方法来创作太简单太普通了,那天现场也有观众说这个故事太顺了。我如果按照那种编剧法去做,故事就更简单了,尤其是小孩这个角色,我觉得小孩具有一种散漫的天性。包括有些朋友也说你这个主线不清晰,我仔细想过,我觉得就像这个小孩,可能会在做一件事的时候被其他事情吸引,然后忘记原本的事,这是小孩的天性。所以要是按照那种要求主线清晰的编剧法,对于小孩这个角色来说不合适。我想的是如果让故事散文化一些,可能更符合小孩的天性,会更有趣。
后来我也读了一些介绍中国传统叙事的书,其实中国传统叙事技巧非常强烈,甚至比西方的更精彩。中国故事的叙事技巧在曲折性和离奇性方面更胜一筹,但是缺少人物刻画。我们思考电影中的戏剧人物时,往往首先会关注一个有趣的地点或者情节,对人物形象的塑造不够重视,导致讲故事时人物不够丰满。我现在是初学阶段,可能无法达到故事既精彩又人物丰满的境界。所以我决定先让人物凸显出来,让观众先记住人物,然后再把故事散文化,这样也符合小孩的天性。这是我当时的考虑,这个剧本我已经修改了很多年,一直在不断调整。
导筒:《星星与月亮》的剧本打磨了多久?能不能透露一下,最初决定的剧本在现在的影片呈现中都保留了哪些地方?
唐永康:其实真正写的时候是2018年,前前后后有五年时间,前三年改的比较多,后两年就没改,反正准备拍了以后就没动。我在现场基本上不会对剧本进行修改,所以呈现在影片中的内容都是最初剧本所包含的。我们初剪的时候,时长两小时零六分钟,还没加片尾字幕,如果加上字幕,电影完整版应该是两小时十分钟。因为我是新导演,选片人通常只会给新导演一次展示作品的机会,不会愿意看长达两小时的电影,所以让我把影片删减到90分钟。我们使劲删,删到了100分钟,最后加上片尾字幕,又做了一些调整,才形成了现在的版本。实际上,影片的节奏以及很多方面都发生了变化,在逻辑性上,很多台词是很跳跃的。我觉得观众对此提出批评是合理的,毕竟因为删减,影片在逻辑上确实出现了问题。
(《星星与月亮》剧照)
导筒:在《星星与月亮》中,星星和月亮这两个角色,存在两种很明显的人物形象母题,一个是顽童,另一个是圣愚形象。月亮作为一个傻子,一个圣愚形象,并没有呈现出我们所想象的尼采口中那种疯癫状态,他的这种傻或者说他的这种特质,更偏向于一种执拗或者迟钝,并不完全是我们通常所理解的傻。那么,您是如何将这种圣愚形象与一定的理性相结合,从而呈现出现在这样的效果呢?
唐永康:最早我考虑的是以月亮为主角来创作,但后来大家觉得这样不太好,可能是因为大家不太相信这个设定。有人就建议不如写一个小孩,这样会更好,因为小孩会想象天上有外星人,可信度会更高,所以后来就想到了兄弟之间的情感。我虽然没有亲哥哥,但有两个姐姐,而且我小时候身边有很多类似的人。比如我们老师会练气功,练到半夜两三点,有人就觉得他不务正业,大家不太敢把孩子交给他。但其实这个老师性格很好,后来不流行练气功了,他就是个正常人,只是有点孤僻。还有村里有一个幻想自己是林黛玉的人,出嫁后就正常了。我接触的人也有纯疯的,但大部分人可能只是在一段时间陷入到一种情绪当中,那个时候人们没有现在这么多信息,地方又封闭,他们可能看本书或看点啥就沉浸在那个世界里了。现在看,如果一个人天天这样神神叨叨的我们说是精神病,但小时候我们经常和这些人一起玩,觉得他们很可爱很简单。我小时候我就觉得很美好,做的事比这夸张得多,我都说没法拍,拍了播不了。我们小时候玩的玩具,像雷管、自制土炸弹啊,抽烟喝酒都算是最小的事了。
导筒:您对于电影中小孩子这种所谓的“恶趣味”的展示尺度是怎么把握的呢?
唐永康:其实在剪辑的时候,也考虑了个别情节可能不太好,但我还是想电影节放映嘛,看看观众反应。我倒不怕大家骂我,已经骂习惯了,主要是想尝试探索一下边界在哪里。我小时候觉得这些事都不算事,因为在过家家的幼儿园和小学阶段,小朋友们不管男女都可以一起玩,甚至会亲嘴,那时候就是一种原始的状态,现在的小孩肯定不会干这种事情。
导筒:您刚才说一开始角色塑造的重心其实是在月亮身上的,是否可以理解为星星是从原本的月亮里面独立出来,又成为了一个角色?
唐永康:没错,其实这两个角色是一个人。我在最早创作时,想解决一个哲学问题,就是人是从哪里来的。现在真正的主题是一个母爱的主题。他所有的对于星空、对于外星人的好奇都是源于母爱的匮乏,他会想象他妈妈去哪了?因为我们小时候就说有人死了就是升天了,而且小时候问自己从哪里来,我们那一代很少有妈妈会直接说“你是我生的”,都是什么从沟里捡的、从坡上石头蹦出来的。所以这个小孩肯定不明白我到底是谁生下来的,他看到二叔家里有妈妈,他会好奇,我是这样考虑的。
导筒:您是山东人,整个故事又有您的童年映射,但是电影的架构包括拍摄地又选在山西,为什么会进行这样的空间转移?
唐永康:我觉得北方没有差异,山东的整个地理环境没有像山西那么适合。我有一次去看景,走错了一个小路,我上了山顶开了四小时车下来,但山上面还有一两户人住,我想这些人是怎么下来的?黄土地那么偏僻、孤僻、恶劣的生活环境当中,人类竟然还能繁衍。我在想几百年前这个地方它有活生生的人出现过吗?印象中长城是砖结构的,但是山西保留的明长城是土结构的,它保留了很多历史遗迹。假设你在山西,你找南方的景观也是能找到的,包括建筑。建筑风格和环境是很重要的,山西其实是一个非常丰富的地方。
(《星星与月亮》剧照)
导筒:大多数影片设置的是广域的空间,但在《星星与月亮》中的空间实际上是一个垂直的延伸,是一个封闭的村庄与天上之间的垂直关系的交互,您如何理解这样的空间架构?
唐永康:那肯定是服务于叙事的,4:3现在大家都不用了,我最先考量的就是故事的题材嘛。小孩抬头往上看,他上面的朋友往下看,垂直空间的话能让大家关注到天的概念。另外是山西的乡村结构,也是一个垂直的结构。所以综合两方面考虑就形成现在的叙事空间。
导筒:《星星与月亮》的故事发生在一个村庄,一群孩子在这里寻找外星人,在你的镜语讲述之下,这个空间实际上发生了一些异置,变得不太现实。
唐永康:对,可能观感上会这样。之前在澳门WIP单元的时候,有一个评委后来打电话给我,他说:“你其实构建了自己的一个世界”。
但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是看着还是比较完整的,其实我在拍摄的时候感觉不到,它的产生可能和我的性格有关系。很多人说看完有农村版《宇宙探索编辑部》的感觉,只是《星星与月亮》没有发生太多空间上的变化,在一个封闭的时空里。
我可能自己经常把自己建构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我记得我小时候有次在拆一个收音机,快拆完的时候,我突然一抬头一看,特别恐惧,我都不知道我在哪,缓了好长时间,才发现自己坐在家里。对了,不知道孔大山是不是这样,我也没见过他,哈哈。
导筒:所以其实你没有刻意想要制造一个魔幻的时空吗?
唐永康:我其实很喜欢现实主义的表达,其实我是想特别特别现实,我真的想营造一个真实的空间。我找了好多年,但现在新农村建设太快了,山西其实也没有一个村能满足条件,已经都现代化了。拍摄前我们去现场一看这个村,就这个村还可以。其他的村子他都给你刷漆了,刷成黄的,刷成灰的,然后风景也没有了。
现在这个村是我偶然看到的,在一个岔路,一个沟的里面,我觉得很合适,但也要大量的去造景。我们其实制作成本也就一百多万,三四十万做了那个景。我最先找了一个景,就搭一小部分的景,就是专业的人来搭,至少要我三十万那样的话我一百万光搭这一个景都不够。后来我找了一个做装修的朋友,花了十几万置景。所以最后呈现出来,有现在的东西,也有过去的东西,他是个杂乱的,失真的。因为他没有很好的还原那个原来设定90年代,有的东西找的太旧,还有人和我说要改成80年代。(笑)
导筒:月亮有一场戏,他用手比量着给女朋友买内衣。星星也有一场戏,他在哥哥和嫂子亲密的时候冲进去。你觉得这些情节会造成女性观众的反感吗?
唐永康:我是有农村的生活经验的,其实你真的生活在农村的话,那个玩笑不算什么,很多女的和男的开玩笑,反而男的都招架不住。
但是我确实是发现好像这个在电影当中,就那个文化公共性那一块,确实是不太合适,这是我的观感,所以我也做了含蓄的处理。我觉的月亮他很可爱,其实我很喜欢他这个地方。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放映的时候全场爆笑就至少30次,现场特别热烈,我也很开心。
导筒:所以是一开始就打算把影片做成喜剧吗?
唐永康:没有,当时我想的是讲故事还是不要太严肃了。你看像我拍的所有的电影当中,我都是觉得,不要太沉重。包括《周军的行走》可能因为题材,也只是稍微有些压抑。我在电影当中就不想太探讨死亡啥的这种沉重的话题,你看我电影当中没有一个人是死的。可能星星的母亲去世了,但是也是一个间接的表达。其实很多里边的所谓幽默桥段,是因为我小时候就这么干的,我不太意识到是否是幽默。
(《星星与月亮》剧照)
导筒:很多人说拍电影有两不拍,一个是小孩,一个是动物。《星星与月亮》大部分都是小孩,你是怎样去克服拍摄困难的?
唐永康:是,我最大的BUG,是我不懂表演,拍的过程中也崩溃了很多次。导演如果说不懂表演的话,等于断一条腿。就好在我可能影像这一块还行,因为我是学摄影的,他能撑起来一点。所以他那天也说,看我电影更像一个美术作品。演星星那个小孩,其实他是拍了一半才开始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才开始好起来,找到感觉了,他很可能以后成为个大明星。(笑)
所以演我戏,其实演员压力很大的。我拍戏的时候就是,这是a点,这是b点,你从这走到那就行了,中间你们发生什么事情,你们怎么去演,我从来不管,就剧本上写着了。我会写的很细,像一个小说似的,气氛和细节都写进去,因为我不太擅长和别人沟通嘛。
我老婆其实帮了我很多,因为她是学表演的。
李珈西:其实就是尊重小孩的天性,不会给任何一个小孩和小孩家长看剧本,我就没有剧本。就玩。然后玩着玩着,过来要拍了,就现告诉他现在发生什么怎么样,然后让他去经历这一切。我觉得最好有条件的情况下顺场拍,让孩子经历这些事情,好像在过家家一样。他们的理解能力什么的其实是有限的,你去给他看剧本,或者给他讲什么,有时候会适得其反。
导筒:电影中有出现一段《西游记》的歌,我就突然想到,为什么你没有把寻找外星人写成寻找神仙呢?为什么非要是外星人呢?
唐永康: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想到他是个神。可能因为我本人不信这个东西,我觉得跟我性格有关系,就我从来不会觉得上帝怎么样,我觉得是人力,我相信有高等级文明的存在。
导筒:影片全程没有出现配乐,是为了营造你想要的真实性吗?
唐永康:没有配乐还是处于对成本的考虑。电影的真实性,我觉得我是比不了的。我以前觉得电影最难度最高的是情绪,所以我在拍第一个电影的时候,其实着重做这个情绪,我觉得我的情绪到很到位。
后来我再拍,我突然发现其实情绪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就是人物的真实性。我觉得现在看电影大部分都做不到。我那天跟他们开玩笑,我说我哪天我做电影,当中有一个人物完全真实,我就是大师。我就这辈子达不到这个境界。真是太难了,就很真实。有一个意大利导演,他名字叫什么?(《木屡树》)有人说我特别像那个导演,就是也是拍个农村,去营造一个真实的环境,那个故事也是讲的就是大家的生活。我看了以后觉得,人家那种真实性,我还跟人家比,真是差太远了。
导筒:《周军的行走》是第二届平遥的WIP项目,那么《星星与月亮》有去一些影展的创投吗?以及可以给我们分享一下您是怎么找钱拍片的吗?还是说全靠自己投?
唐永康:去了亚欧青年电影展。你们也说了我媳妇儿是平遥一姐,她拍的电影基本上都能赚钱,要不然我们也坚持不到现在。我们也特别感谢平遥国际电影展这么多年对我们青年导演的支持与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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